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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老年心理

季羡林:病中感悟人生

分类: 中老年心理 心理词典 编辑 : 心理知识 发布 : 11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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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难得糊涂

    清代郑板桥提出来亦写出来的“难得糊涂”四个大字,在中国,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,尽人皆知。一直到今天,二百多年过去了,但是人们的文章里,讲话里,以及嘴中常用的口语,这四个字还经常出现,人们都耳熟能详。

    我也是难得糊涂党的党员。

    不过,在最近几个月中,在经过了一场大病之后,我的脑筋有点开了窍。逐渐发现,糊涂有真假之分,要区别对待,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。

    什么叫真糊涂,而什么又叫假糊涂呢?

    用不着作理论上的论证,只举几个小事例就足以说明了。例子就从郑板桥举起。

    郑板桥生在清代乾隆年间,所谓康乾盛世的下一半。所谓盛世历代都有,实际上是一块其大无垠的遮羞布。在这块布下面,一切都照常进行。只是外寇来的少,人民作乱者寡,大部分人能勉强吃饱了肚子,“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”了。最高统治者的宫廷斗争,仍然是血腥淋漓,外面小民是不会知道的。历代的统治者都喜欢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人,有这两个条件的只是士这个阶层。所以士一直是历代统治者的眼中钉。可离开他们又不行。于是胡萝卜与大棒并举。少部分争取到皇帝帮闲或帮忙的人,大致已成定局。等而下之,一大批士都只有一条向上爬的路——科举制度。成功与否,完全看自己的运气。翻一翻《儒林外史》,就能洞悉一切。但同时皇帝也多以莫须有的罪名大兴文字狱,杀鸡给猴看。统治者就这样以软硬兼施的手法,统治天下。看来大家比较满意。但是我认为,这是真糊涂,如影随形,就在自己身上,并不“难得”。

    我的结论是:真糊涂不难得,真糊涂是愉快的,是幸福的。

    此事古已有之,历代如此。楚辞所谓“举世皆浊我独清,众人皆醉我独醒。”所谓“醉”,就是我说的糊涂。

    可世界上还偏有郑板桥这样的人,虽然人数极少极少,但毕竟是有的。他们为天地留了点正气。他已经考中了进士。据清代的一本笔记上说,由于他的书法不是台阁体,没能点上翰林,只能外放当一名知县,“七品官耳”。他在山东潍县做了一任县太爷,又偏有同情心,同情小民疾苦,有在潍县衙斋里所作的诗为证。结果是上官逼,同僚挤,他忍受不了,只好丢掉乌纱帽,到扬州当八怪去了。他倒霉就倒在世人皆醉而他独醒,也就是世人皆真糊涂而他独必须装糊涂,假糊涂。

    我的结论是:假糊涂才真难得,假糊涂是痛苦,是灾难。

    再谈老年

    我在《夜光杯》上已经写过多篇关于老年的文章了。可是今天读了范敬宜先生的《“老泪”何以“浑浊”?》,又得了新的启发,不禁对老年再唠叨上几句。

    范先生的文章中讲到,齐白石、刘海粟常在书画上写上“年方八十”、“年方九十”的字样。这事情我是知道的,也亲眼见过。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,我看了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,觉得过于矫情。这往往想到晋代竹林七贤之类的人物,他们以豁达自命,别人也认为他们豁达。他们中有人让一个人携铁锹跟在自己身后,说:“死便埋我!”从表面上来看,这对生死问题显得多么豁达。据我看,这正表示他们对死亡念念不忘,是以豁达文恐惧。

    好生恶死,好少年恶老年,是人之常情。但是,我们应该有一个正确的生死观,正确的少年观和老年观。我觉得,还是中国古代的道家最聪明。

    他们说:万物方生方死。一下子就把生与死,少年与老年联系在一起了。从生的方面来看,人一下生,是生的开始,同时也是死的开始。你活上一年,是生了一年,但是同时也是向死亡走近了一年。你是应该高兴呢?还是应该厌恶?你是应该喜呢?还是应该惧?

    对于这个问题,我觉得,陶渊明的态度最值得赞美。他有一首诗说:“纵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惧。应尽便须尽,无复独多虑”。他的“尽”就是死。问题是谁来决定“应”还是“不应”。除非自杀,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。既然不在自己手中,你就用不着“多虑”。这是最合理的态度。我不相信,人有什么生死轮回。一个人只能生一次,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,不能轻易放过,只要我们能活一天,我们就必须十分珍视这一天,因为它意味着我们又向死亡前进了一天。我们要抓紧这一天,尽量多做好事,少做或不做坏事。

    攀登八宝山,是人人必走的路。但这不是平常的登山活动,对于这个活动,我一向主张序齿的,老年人有优待证。但是,这个优待证他可以不使用。我自己反正已经下定决心,绝不抢班夺权,决不加塞。等到我“应尽”的时候,我会坦然从命,既不“饮恨”,也不“吞声”。

    笑着走

    走者,离开这个世界之谓也。赵朴初老先生,在他生前曾对我说过一些预言式的话。比如,1986年,朴老和我奉命陪班禅大师乘空军专机赴尼泊尔公干。专机机场在大机场的后面。当我同李玉洁女士走进专机候机大厅时,朴老对他的夫人说:“这两个人是一股气。”后来又听说,朴老说:别人都是哭着走,独独季羡林是笑着走。这一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我认为,他是十分了解我的。

    现在就来分析一下我对这一句话的看法。应该分两个层次来分析:逻辑分析和思想感情分析。

    先谈逻辑分析。

    江淹的《恨赋》最后两句是:“自古皆有死,莫不饮恨而吞声。”第一句话是说,死是不可避免的。对待不可避免的事情,最聪明的办法是,以不可避视之,然后随遇而安,甚至逆来顺受,使不可避免的危害性降至最低点。如果对生死之类的不可避免性进行挑战,则必然遇大灾难。既然非走不行,哭又有什么意义呢?反不如笑着走更使自己洒脱满意愉快。

    但是,人不仅有逻辑,他还有思想感情。逻辑上能想得通的,思想感情未必能接受。而且思想感情的特点是变动不居。一时冲动,往往是靠不住的。因此,想在思想感情上承认自己能笑着走,必然有长期的磨练。

    在这里,我想,我必须讲几句关于朴老的话。很多人都知道,朴老一生吃素,不近女色,他有特异功能,是理所当然的。他是虔诚的佛教徒,一生不妄言。他说我会笑着走,我是深信不疑的。

    我虽然已经九十五岁,但自觉现在讨论走的问题,为时尚早。再过十年,庶几近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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